早坂说,当天北京的气温只有18摄氏度,但田中仍觉得太热。然而,当他一进钓鱼台国宾馆18号楼,又连声说:“凉快,真凉快啊!”陪同田中的早坂这时已经注意到,放在楼厅古式长条桌上的温度计显示的是17摄氏度,这是田中最感舒适的温度。身着洁白工作装的服务人员立即端着盘子,将放有冰块的水杯和厚厚的毛巾递给田中。走进房间一看,在不甚显眼的地方,还放有日本歧阜产的“富有柿”、香蕉和银座“木村屋”的带馅面包。午餐时,不仅有中国的美味佳肴,还有新泻县产的“越光”大米饭和柏崎市产的“三年味噌”黄酱汤。乐得田中直说:“好吃,好吃!”
原来在田中即将决定访华的时候,常驻东京的中国记者已通过采访早坂,详细了解到田中的生活习惯和爱好以及特殊要求,中国方面按照早坂的建议毫无遗漏地一一照办了。田中在餐桌一面津津有味地吃着,一面同大平半开玩笑地说道:“大平君,周总理办事如此缜密周到,谈判时我们可要认真,马虎不得啊!”
田中首相在北京的6天中,同周总理举行了4次会谈。双方本着“求大同,存小异”的原则,以“令人吃惊的坦诚”就各自的基本立场和想法交换了意见,可以说是“一气呵成”地实现了两国邦交正常化,而最使田中深受感动的是周总理说的这几段话:“日美关系可以照旧继续,我们不想难为美国,中日友好不是排他的,邦交正常化不是针对第三国。”“思想无国界,但思想是人选择的,革命不能输出。”
然而,谈判过程并非完全一帆风顺,也出现一些波折和插曲。
9月26日上午,大平外相和姬鹏飞外长在人民大会堂举行会谈。席间,外务省高岛条约局长不仅提出了中国方面坚持的“复交三原则”,而且表示不能承认“台湾是中国的一个省”。高岛还声称,日本同中国的战争已由所谓“日华条约”终结,云云。高岛的发言强烈地刺激了中国方面。当天下午第2次首脑会谈一开始,周总理就指出,“我不认为高岛局长在外长会谈时的发言是田中先生和大平先生的真意。中日邦交正常化是政治问题,试图用法律论来处理,在中国称做法匪。”周总理还说:“在昨晚的宴会上,田中先生致辞说‘给中国国民添了麻烦’,这句话在中国只相当于因不小心给走在路边的妇女身上泼了水而表示道歉的意思。用‘添了麻烦’来对中日两国的过去表示道歉是通不过的。”事后,田中把外务省官员叫到自己房间严肃地教训了一顿。田中说:“你们都受过高等教育,很有学问。但不要钻牛犄角尖。请你们提出一些能解决问题的见解来,责任由我负。”
早坂说,当时的外务省总想以暧昧的方式处理“结束战争状态”和“台湾问题”。然而,不承认“台湾是中国的一个省”这一现实,日中是不可能实现邦交正常化的。田中在大平的支持下,排斥了外务省的抵抗,第3次首脑会谈时,田中明确表示要在联合声明中写上“结束战争状态”和“台湾问题”。田中终于以“政治决断”重新构筑了今天的日中关系。
第4次首脑会谈于28日下午在钓鱼台国宾馆进行,除了敲定联合声明的文本外,未谈政治问题。周总理用毛笔题“言必信,行必果”赠给田中,田中提笔挥毫“信为万事之本”回赠周总理。
29日上午10点18分,日中《联合声明》签字仪式在人民大会堂西大厅举行,日中邦交正常化终于实现了!这天上午,大平外相在记者招待会上郑重宣布,日台“外交关系”终结,“日台条约”失效。日本自吉田内阁以来虚构的“中国政策”宣告崩溃。
抚今追昔,早坂先生陷入沉思。他说,战后经过27年日本历届政府都未结束两国之间的不正常状态,这对为不幸的日中关系深感痛心并强烈希望早日实现邦交正常化的两国国民来说,过程实在太长了,而田中就任首相后仅仅用了84天就实现了这一历史性的壮举。当然,这不是田中一个人所能做到的,然而,如果不是田中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最后,早坂用这样的话语结束了我对他的采访:“我所尊敬的周总理和田中首相虽已与世长辞,但他们留下的业绩仍熠熠生辉,永存人间。”
(全文完)